城市上班族的休息时间日渐后拨,过去的朝九晚五,很可能已是“朝五晚九”。然而商场、购物中心未曾迁就,依然10点送客打烊。当你购物到一半却草草收场,或每天下班晚过商店营业员时,脑中是否想过,是时候需要一家“深夜商场”了?
深夜何处可买衫?
酷爱购物的香港著名词人黄伟文曾在一篇专栏里写道:“七点以后无衫可买的城市怎可能是我的乐土?努力工作还有意义吗?朋友忙又失恋的那段日子如何熬得过去?”
较之词人的浪漫笔触,“新上海人”周昱对“夜晚十点无衫可买”的无奈更为现实。
现在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工作,周昱都会开玩笑说:“我是‘夜总会’的。”然后看着别人惊讶的表情解释:“因为‘夜里,总是,开会’。”自去年加盟这家处于创业期的公司,加班成了他和同事每日的功课。晚上九、十点离开公司,十一点吃晚饭,成了“正常”的作息时间。颇爱逛街的他,从此偃旗息鼓,只有出差在机场候机时,才有空逛一下昂贵的品牌店,偶尔买双鞋。
周昱近期在上海唯一的一次买衫经历,可以用“草草收场”来形容。
“某个周五,破天荒七点半就能下班,幸福来得突然,我赶紧给许久未见的朋友打了圈电话准备聚个餐。开车从浦东金桥的公司出发,一路堵着到市区,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。”但这个时间对周昱而言“算早的”,于是他拉着女友,钻进了南京西路的UNIQLO。
刚挑选、试穿了两三件衬衫,就听到店内播放起悠扬的“送客”音乐,此时手表显示21点50分,于是他匆忙拎起衬衫,从试衣间跑出去结账。“当时十点没到,店员不会出声赶客,但他们有的开始点货,有的站在门口一副‘欢迎下次光临’的意思,你也没心思逗留,购物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。”
周昱说,那次原本想着天冷了,得添置一些毛衣和背心,最后也没买成,“选了一篮子衣服,但来不及试,一股脑儿全还给了店员。”当时他心里很不爽。
上周,他又被通知去北京出差,但出行前一天才发现,家里找不到一套像样的保暖内衣。“晚上下班10点多,商店都关门了,想着第二天是中午11点的飞机可以一早赶去买,但商店还没开门,最后只能打着哆嗦上飞机。那几日北京爆冷,差点感冒。”他开玩笑道,“如果上海有24小时营业的商店就好了。”
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曾描述,因为欧洲商场普遍关门很早,所以欧洲人习惯“Window Shopping”——在商店打烊了的街上散步,隔着橱窗看想买的东西,等开门时采购。黄伟文也有感叹:“幸好那时没有申请居英权,绿卡大抽奖也落空了,亦没有足够的身家投资移民加、澳、新,否则现在也许呻笨(感叹自己太笨,被欺骗了)……所以(在香港)每次买衫买到‘三更半夜’,想起那些逢星期日休息的时装之都,每次都是真心感激。”
不过他的“感激”,也只是“买衫买到10点”,随着城市作息的变化,对于眼下不到凌晨不上床的年轻人和加班族而言,晚上十点打烊也有点早。
美国AC尼尔森公司2005年在网络上所做的28国消费者习惯调查显示:网友最爱熬夜的前10大地区,7个在亚洲,3个在欧洲地中海地区。大型连锁超市沃尔玛在其2007年报中指出,24小时营业已成为趋势。澳大利亚某州长更曾将延长卖场时间正式列为自己竞选连任的政见。
“就算加班结束已经很累,我依然愿意和同事或朋友去商场逛一圈,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,挑挑拣拣地买上一两件衣服、鞋包什么的。这是舒解压力的方式,也能使白天的工作有个盼头。”在淮海路写字楼上班的Sandy说。
英国的一个基金会曾预测,到2020年,将有1/4的英国人经常进行夜间消费。在该基金会的一次调查中,年轻人表现出了“夜间消费”的强烈意愿,在25——30多岁的人中,有半数表示更愿意住在购物时间更有弹性的城市。最明显的依据是:凌晨4点到上午9点之间,很多公司的客服电话来电数量出现了惊人地增长。
上海夜间消费的意愿也在加强。在12月年末这个各处打折的购物季,那些爱逛街的白领,那些下班比商场关门晚的“加班族”趁机呼吁:“上海能不能开一家24小时营业的商店?”“或者下午开门,一直营业至深夜……”“或者上午比别人晚1小时开门——比如11点,晚上则顺延1小时的关门时间如何?”
通宵营业的“试水场”
城中人对深夜购物的热情,从一年一度通宵打折的疯狂参与中可见一斑。
12月18日,巴黎春天推出了今年第二波“通宵不打烊”促销狂欢活动,旗下浦建店、七宝店、虹口店和新宁店,当日均延长营业时间至次日凌晨4点。
“原打算上午11点开门,但一大早店门外就挤满了人,10点38分,我们提前开门营业,10点40分一楼收银台就排起了长队——也不知道开单怎么能那么快,瞬间涌入的人潮差点把门给挤坏了。”工作人员徐小姐告诉记者。
当晚10点,上海的其他商场早已清场盘货,熄灯锁门,而巴黎春天浦建店内的客流虽比晚上七八点时少了一些,但依然热气腾腾,拥挤度大超平日。店门外还停着一辆店方特意申请的应急通信车。
那些忙到脸红冒汗声音沙哑的店员,除了为客人不断拿衣、开票,还要及时更换摆在柜台上的活动牌。“晚上10点起,活动从‘满99减50’变为‘满100送100’,送的券只能在今日零点至次日4点之内使用。”一位营业员说。这意味着,即使现在买单,也要等上2个小时才能用券。一位特地赶来购物的中年男子正对营业员大声抱怨此事,称不想熬夜。但更多人流连于店内浓浓的购物气氛和“晚上不关门”的兴奋,即便当时大幅度打折实际已结束。比如在那位中年男子抱怨的当口,就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推着婴儿车与之擦身而过,兴冲冲向“Honeys”奔去,正要开始当晚的ShoppingTime。
“之前看手表:21点45分,习惯性觉得‘扫兴’,因为商店要关门必须回家了,正想往扶梯方向走,想起今夜营业到凌晨4点,又突然间欢快起来,有种很爽的满足感。”现场一位正在买毛衣的女生告诉记者。
就在一周前的12月10日——12日,巴黎春天旗下的另外四家门店,已掀起过一轮“深夜不打烊”的活动,将上海一年一度的“通宵跨年”季推前了半个月。
该公司上海区域市场经理吴安邦告诉记者:“客流比去年同期活动多了10%,销售情况也很好,具体数据还在统计,但我们很满意。”他以平日人流三五千、周末八千左右的宝山店为例:三天“不打烊”活动中,客流量相当于平时的数倍;一天的销售额则能抵平时半个月的量,还有人从外环赶来shopping。
年关将至,新世界、置地广场、太平洋百货等商场“约定俗成”,又会各自开启“跨年”疯狂打折的帷幕。上海地铁几天前已发话:为配合12月31日至明年1月1日凌晨的“跨年消费”,可能在客流最为集中的部分线路、车站酌情加开加班列车,为深夜shopping提供配套保障。
但说到底,年末通宵营业只是各商场为制造人气、清理积货、回笼现金等而采用的促销手段,年轻消费者更希望“深夜商场”能成为常态,成为上海夜生活的一部分,即使它很少,只有一两处也好。
商家&主管部门,YES or NO
“个人认为,如果天天持续‘深夜不打烊’,未必表现好。”虽然每次一“通宵”,生意都火爆,但吴安邦意识到,这是延时加促销的双重作用结果。
“如果商场推活动,那么通宵营业对消费者有吸引,可一旦‘24小时’成为常态,不会天天有活动,客流就无法保证。”以他的经验,除非大力度促销,否则绝大多数客人都会赶在公交末班时间前离店。
作为商家,他们要考虑的有:商品如何持续不断地吸引顾客前来;配套环节如深夜餐饮、休息、交通、安全等方面的安排;成本、人力等。
吴安邦用“劳命伤财”来形容商场的通宵营业。“空调电费加班费等等,使得商场成本上升,与此同时,有没有顾客迎合你的模式和方式?为什么一定要半夜去购物?家里应急的东西便利店内都有。要么明天临时出差,白天实在没空买东西,但这样的人(对商场而言)实在太少了。除非你是购物狂。”
不过,他和另一商场相关负责人都赞同在特别的节假日——如春节、元旦、圣诞、店庆日等,多一些延长夜间营业时间的机会。“这个可以有。周一至周五‘通宵’没必要,大家都忙着上班呢。”另一位负责人说。但这与“周昱们”的需求恰恰错开。
某区商委人士日前也对壹周记者表示,“没有这方面的考虑”。他说,从政府部门的角度出发,市民对24小时商场有一定需求,“但不是主流需求”,所以这种想法不成熟,不便表态。“部分休闲酒吧等营业到凌晨1、2点,可以,但要让所有商场24小时营业,不太可能。”该人士指出,一旦商场常年通宵营业,政府必须考虑其周边的地铁、公交驳运时间等现实问题,“必然要跟着一起变动”,还有深夜安全问题,有点牵一发动全身的意思,“所以,(对相关部门而言)是否推行24小时商厦是个大问题,是具有颠覆性的。”他认为,更应该提倡的是打造都市“慢生活”,“而非无时间节制的购物模式”。
吴安邦表示,他们眼下不会考虑如同中山公园的常年折扣店那样,专门辟出一家门店进行24小时营业。
但就在淮海百盛和巴黎春天淮海店的面前,新鸿基集团2006年以36亿元人民币购得的襄阳路市场地块上,明年即将开出一家预计面积超过12万平方米的24小时大型购物中心。如今店未开,围墙上刷着的标语已先声夺人——“追求成生活品味不分日与夜”,试图颠覆上海的夜传统。
24小时营业,曾处处碰壁
从书店到超市卖场,沪上商家其实好几年前就开始零星尝试24小时营业的可能。
2003年8月29日,曾广为人知的“思考乐”书局浦东店开张,同时打出宣传标语——“阅读零时差,全天不打烊”,引来媒体和读者深夜“蹲点”,并触发“书店有无必要24小时营业”的大讨论。
2004年9月,易初莲花上海杨高南路店把每天8时到22时30分的营业时间调整为全天候24小时,成为全国首家24小时营业的大卖场。
2006年7月18日,上海有13家麦当劳餐厅率先变身24小时通宵餐厅。
……
然而,除了麦当劳坚持至今,其余几家店或倒闭——2005年3月19日,思考乐书局浦东店停止营业,或匆匆结束尝试。
壹周记者最近致电“卜蜂莲花”(即此前的“易初莲花”)公关向小姐,她称公司此后无24小时营业的相关计划,并表示对此类话题不想具体展开。
上海麦当劳的公关则告诉记者:“我们一开始也有亏损和低谷,但如今情况好转,夜间消费群体的数量有所上升。其实我们开24小时餐厅的成本不是想象中的翻番。”由于半夜店内舒适便利,近年来,许多大学生、深夜等火车的旅人、流浪者等纷纷将之作为聚集地,“麦难民”的称法也渐渐传开。
前上海思考乐图书有限公司总经理何根祥当年解释书店为何停业时,坚决否认了因夜间营业成本增加而导致亏本关门的说法。他说,这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,是因租金太高亏损了500万元撑不下去的。
他表示,浦东店一年半时间的实践表明,夜间营业并不会导致亏损,“在每年1200万元的营业额中,夜间营业占到10%以上。”而且,即使晚上不营业,“房租还是要照常缴。”
“节假日的晚上往往是读者最多的时候。平时除了凌晨5点到7点,书店内一般都有读者在。”不过思考乐变身大众书局后,不再尝试24小时营业。
“星火日夜商店”,坚持三十多年
眼看那些“新兴”商店在“通宵与否”的问题上左右摇摆,位于西藏中路上的“星火日夜商店”(总店)作为上海第一家24小时营业的商店,则已悄悄迈入了它的第33个年头。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上海的商店一般早上9点营业,傍晚5点就上门板打烊。“太阳没下山,东西买不到”的现状,令一些早出晚归的上班者伤透脑筋。1968年9月26日,几个“星火”的老职工决定“扔掉排门板”,“今夜不打烊”,由此开启了沪上第一家24小时商店的历史。
当时,郊区农民晚上进城卖菜,总会在星火歇歇脚,喝碗热茶,吃点实惠的糕点;天冷了,旅客不用提早去候车室喝西北风,而是跑到星火看列车时刻表……听上去有点像现在的麦当劳。
“计划经济年代,买牛奶要凭卡,但在‘星火’可以不用卡,因为每天,牛奶厂都会运来一桶桶散装牛奶,由我们商店统一加热消毒,然后零售。你可以堂吃,我们有洗干净的玻璃杯,1角5分一杯,也可以买回去喝。我记得每天下午五六点,那些没订到牛奶的人家,都会准时过来买牛奶。而每个月10号、21号、31号,是香烟、白砂糖票的最后一天(过期作废),店门口也总会排起购买长队,因为我们营业时间久。”上海星火日夜实业公司办公室主任胡建和向壹周记者回忆。
他说当年,为争取生意,每天半夜1、2点,“星火”店员就会将紧俏能垫饥的蛋糕、面包和牛奶装满黄鱼车,然后骑上沿着附近医院、工厂一路兜售过去,“目标客户”是那些上夜班的医护者和工人。“一圈踩下来半小时左右。”
1981年就到“星火日夜商店”工作的胡建和,也见证了三十多年来的变化。“市场经济后,散装牛奶取消了,但租借雨伞、公用电话、借针送线、免费打气等便民服务保留着,现在还能刷卡消费。我们也从三班倒,改为有固定上夜班的同志,使他们生物钟规律。”
随着城市24小时便利店的遍地开花,这家老牌国营店迎来冲击,但胡建和称生意还不错。“随着上海的夜生活变得丰富,晚间顾客挺多的。附近车站的等车人会进来买点吃的,过路客也不少,很多年轻人半夜唱完卡拉OK也会过来买东西吃。一般晚上10——11点比较热闹,如果遇上新世界年末通宵打折,这个晚高峰就会延续到12点多。”
(来源:上海壹周 20101223)
责任编辑:北一